极亮之夜（十三）

Charles

一声浑厚的咳嗽声从红光发出的地方传出，所有人都转向了声音的源头。

“咳咳！光铭城的人民啊，听我说！”
即使只听得见充满电流杂音的声音，我也看到，那个满身机械的身影此刻正在塔里的某处，双眼通红，愤慨地喊着。
我有些担心地望向岚：“这些市民。。。他们不会再一次被洗脑吧？”
“放心，”岚摆了摆手，“你出去找碎片的时间里，我们已经把曦干过的每一件事都和他们从头到尾的说过了。话说回来，明呢。。。”
松了一口气，我转头望向人们。他们的眼里很复杂。我看到，有人愣愣地望着高塔的方向，有人把头埋得很低，有人愤怒地握紧拳头。但，我没有看见，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拿出手机，也没有一个人为曦叫好。
耳边，曦的叫喊声还在继续。
“我们美好的光圈科技今天遭到了破坏，而我不敢相信，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就是我最忠心的四个手下！
“市民们！我们要团结一心，一起铲除这四个大恶霸！”
人们又望向我们五个，眼神疑惑里又掺杂着不可置信。但我确信，他们还记得我所说过的话。我走到众人中间，不卑不亢地开口：“我承认，我们摧毁了光圈科技。但，我们摧毁的是一个虚假的梦，还给你们的是一个将由你们共同开辟的未来！”
此刻，排山倒海的机器人已经整齐地站在我们的对立面。每个机器人的眼里都射出刺眼的红光，它们手里的枪口对准了我们。
我看到人们又开始慌张起来，于是，我迈开腿，走到了所有人前面，正对着机器人深邃的枪口，挺起胸膛。
“黎，怎么风头全让你占了！我们来了！”身后传出凯的声音，岚和凯和我并排站着，面向机器人大军。耳边此时传出朔自信的声音：“放心，在现实世界，曦应该没有办法干扰大家的认知。我们会用碎片的力量来反制机器人的进攻，放心进攻。”
尧的声音也从我耳边传来：“我刚刚已经给每个市民都配备了基础的武器，他们不至于赤手空拳地去和机器人搏斗了。”
“好，”我笑着点了点头，高举左手，“光铭城的市民，随我冲！”
冲天的喊杀声瞬间从四面八方响起。一时间，高塔下的街道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声音：人们的喊杀声，机器的摩擦声，火舌的喷吐声。。。战场上瞬间尘土飞扬，我的视线也慢慢模糊。
突然，我只听到一声模糊的喊声，没等我反应过来，我的头顶便响起一阵响声。一条钢筋此刻正朝着我狠狠地砸下，我被吓得暂时大脑空白，捂住头不敢睁开眼。
我只听见一阵火花的声音，在一睁开眼，我完好无损地站在街道上。身边，一个身穿轻甲的女性身影站在我身边：“还好我反应快，不然你已经死了。”说完，她朝着我眨了眨眼，就一头扎进了烟尘中。很快，我便听到好几声爆炸，火光四起，岚又完好无损地从灰尘中出来，对着耳边说：“我已经将机器人的先头部队消灭，全体都有，前进！”
人们浩浩荡荡地向着高塔的方向前进着。我们行至一条小道的中间时，四周突然响起阵阵轰鸣声。
“该死！我都忘了，曦还有一块碎片呢！”朔的声音传出，“大家忍一下，我马上就能反制这个噪音。”
眼前一阵蓝光闪过，轰鸣声消失了。我的眼前又出现了许多机器人，正举着利刃朝我们冲来。
耳边传出曦的声音：“哼，你们那点小把戏也想要打倒我？让你的朋友好好和我玩玩吧！”
说完，眼前又白光一闪。
没等我反应过来，我的眼前便频繁地闪烁起来，杀气腾腾的机器人也突然定在了原地。我们警惕的望着眼前的敌人，不敢轻举妄动。
“岚，你带着一半的人走别的路去那座高塔，我带着剩下的人走这条。”我转向岚，向她吩咐。
我话音刚落，耳边就传出一阵刺耳的尖叫声。过了一会，朔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我。。。我和曦斗了几个回合，我们两个都没占到什么好处——光铭城的网络系统，现在可以说是彻底瘫痪了。”紧接着，朔的声音戛然而止，就连电流的杂音也消失了。看来，已经没有办法隔空谈话了。
我望向岚：“到时候，我们在图书馆遗址那里见面，那里是城市的中心，你肯定需要经过那里。”
说完，我就带着人们冲向了有些迟钝的机器人们——没了网络，他们虽然没法向彼此沟通，但每个机器人的单兵作战能力也不算弱。
没有了有效的沟通，战场上变得混乱起来。硝烟遮盖住了天空，把太阳都遮盖起来，光铭城一时暗淡无比，只剩下枪口的火焰和子弹的拖尾。
城市的四处响起各种各样的声音——我的身后，除了震天的口号声，我也听到几个孩子们无助地哭声：“妈妈，我的手好痛！你在哪里？”我还听到人们颤抖的喊声：“咱们虽然是第一次上战场，但是之前在游戏里多少也用过几次枪，兄弟们，冲啊！”
无论人们的情绪怎样复杂，我都能感受到，此刻，每个人的心中正燃烧着一股熊熊烈火，这股烈火盖过了他们的恐惧，烈火的光掩藏着他们的迟疑。即使他们的眼睛里不少已经积满了泪水或是血丝，光铭城的每一个市民都坚定不移地朝着曦高塔的方向走去。因为只有现在，他们才算是真正地活着——不是为他人而活，而是为自己的未来而活；不是活在一个梦里，而是活在自己打破的现实中。
但人民的意志并没有使得机器人的进攻有一丝一毫的减弱。随着我们离城市中心越来越近，头顶传出的轰鸣越来越频繁，冰冷的铁皮士兵从高空一跃而下，眼里瞬间便射出红色的凶光。等到一架飞机上的机器人全部降落，他们马上便会站成几排——最前面的机器人举起双手，一扇护盾瞬间盖住了它们；后排的机器人们从护盾后探出枪，无情地扫射着街道的每一个角落。它们保持着这样的阵型缓慢前进，我们被迫不断后退。就在我们避无可避时，只见最后排的枪突然飞起，紧接着，一个身影从地底窜出，机器人阵队顿时作鸟兽散。那个身影朝我们招招手，自信开口：“要不是朔把网络系统搞没了，我现在可能还在和他一起帮你们用碎片清除障碍呢！”尧说着，张开双手，六块碎片缓缓飞出，“黎，这几块碎片你一定要收好。它们，是你打败曦的关键。”
一声焦急地呐喊打断了我们的谈话。凯此时站在图书馆遗址的正中心，指着高塔的方向：“看啊！从曦那里冲过来一个什么东西？好大一个！给咱们的路都堵死了！”
我和尧赶紧跑到凯的身边。眼前，一个庞然大物正伫立在街道中央，完全堵死了去往高塔的唯一路径。它看起来像一头机械大象，数不清的机器人正从它的肚子里落到地上，浑身冒着红雾向我们走来。
向上看，那头机械大象的头上装了三挺机枪，黑洞洞的枪口此刻森严地注视着我们。在它的背上，几个火箭发射口已经蓄势待发，只等着我们冲上前送死。
等到我意识到岚竟然不在我们身边时，那头巨象的三挺机枪已经果断地开火，所有的机器人也向着它身下的一个身影冲去。只见那个身影在机器人群中闪转，绕着巨象的身体转了一圈，又一跃而起跳到巨象背上，却呆愣住了。
在这几秒钟的呆愣里，巨象突然猛地向前一冲，岚因为惯性被猛地甩向我们的方向。我眼疾手快向她扑去，在她被一根铁棍刺穿之前接住了她。岚打开自己的头盔，眼里满是疲惫的神色，嘴角渗出血丝：“这个大家伙。。。没有弱点。。。”说完，岚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无力地倒在地上。
望着眼前足有一座高楼般高大的巨象，再看看市民手里单薄的冲锋枪，我突然感到一阵无力感。但我没有放弃，反而更加激动地挥舞着双手：“光铭城的人民！我们现在离高塔只有一步之遥，但是眼前的巨象挡住了我们的路！现在，你们要围着巨象转动，争取发现击败它的方法！记住，把自己的安全放在首位，我们也会帮助你们！”
害怕的群众此时再一次高声呐喊起来。他们纷纷扔掉了手中的武器，绕着巨象打起转来。图书馆的遗址处十分空旷，人们绕着圈在巨象身边盘旋，机器人大军们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知转了多久，尧嘶哑的声音从我左边响起：“这个怪物每次头顶开火前，嘴巴都会短暂地张开！如果我们能把什么炸弹丢到它的嘴里，那它就活不久!”
人们瞬间便锁定了巨象的头。数以万计的人们不顾肆虐的火舌，向着巨象扑去。但他们的努力是那么的徒劳，没有人能够接近巨象的嘴，哪怕一丝一毫。
“我们要跳到它头上去！”我下意识地大喊，不管这个计划是多么的不可能。
我突然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力拉走，等我再次站定，眼前站着两个人。是凯和尧。
“尧，你说我开着摩托车，撞到那家伙嘴里，能不能炸死它？”凯倚靠着摩托车把手，兴致勃勃的对尧大喊。
没等尧开口，我先大声制止：“不行！你会死的！”尧也在我身边点了点头：“而且，我们也不保证它的嘴里就是核心。”
凯突然一拍车把手，怒目瞪着我们：“黎，是你说的，所有苦活都让你来干！现在，终于能让你休息一下，你怎么还不愿意！还有，尧，你想要看到我炸死那个大怪物，还是看到那个怪物把我们全杀死？”
我们两个都沉默了很久。我最后把手放在凯的肩膀上：“凯。。。我当时说的是气话。我一直，很感谢你们。”我把头抬高，忍住上涌的眼泪，望向高塔，“我们，要一起打上曦的宝殿。”
凯跟着我的头一起看向红光闪烁的地方，随后突然放声大笑起来：“那地方，我可不乐意去！黎，虽然我也很想出风头，但曦，还得你自己解决。”说完，他带上头盔，头也不回地大喊——还有一声吸鼻涕的声音：“嗯——黎！尧！这次，老子是全城最拉风的！”
我们呆呆地望着摩托越来越快，冲上一个斜坡，飞向巨象的头。我竭尽全力张开嘴，可嗓子却被堵住。所有人们都停下来，静静地望着他。一颗颗子弹落在凯的身上，可他依旧紧紧地握着把手。一滩鲜血呼啸着被吐出他的嗓子，随后是一声嘶喊：“你们都给老子记住！我叫凯！”随后，他便扎进了那个缝隙当中。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一秒。
两秒。
三秒。
一阵冲天的火光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鸣从巨象的身体里迸射出来。巨象无力地倒在地上，压倒了一大片机器人。此刻，巨象的身体燃烧着火光，里面，一个骄傲的灵魂正沐浴在圣光之中，缓缓升入天空。
四周随着巨象的死亡安静下来。我的内心却止不住擂起阵阵鼓声。
“凯。。。谢谢你。”我默默地望着那团火光，那个大大咧咧的身影又浮现出来，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行了黎，别难过了！我算是圆了我的梦，但你的梦，还没结束呢！”我控制不住地向那团火光扑去，却被尧拉住。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升上了天空。
此刻，硝烟弥漫的天空中，阳光透进来了几分。
我再次抬头，望向红光闪烁的方向。此刻，我离他仅有一步之遥。
我不知道的是，高塔里，一场战斗已然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