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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Charles 于 2025-10-20 10:40 编辑
与清晨的阳光一起传入我的家的,是一阵急促的捶门声。
黎被我从沙发上摇醒,他睡眼惺忪地晃了晃脑袋:“嗯。。。早,怎么了?哎。。。啊!”
“起来!有人在门口敲门,快去洗漱!”我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大喊和一声闷响。
摇了摇头,我深吸一口气,拉开房门。门口站着一个士兵,他的手里握着一张纸。
没等我开口,士兵就先一步亮出了那张纸:“华主席,因为您对镜中城错误的判断,镜中城高层一致同意,剥夺您的政治地位,保留个人财产,暂时禁闭在您家中,等待进一步审查。”
我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你。。。你这‘镜中城高层’指的是?”
“哦,这个不方便透露,但是在前两天的会议上,超过八成的人通过了这份提议。”
我沉下脸凝视着士兵,一言不发。在死一般的寂静中,他长叹一口气:“哎呀。。。其实这消息是维让我给你的。不过啊!我可不相信华主席您干了这么大的错事。。。”
“呵,维?”我撇了撇嘴,脸色却没有一丝缓和,“行吧,谢谢你的消息了。。。希望镜中城不会因此而崩塌。。。”
士兵正准备走,却看见我身后顶着一头鸡窝的男人:“哦!黎先生,这份消息里还特意强调,将黎驱逐出镜中城。”
黎嘴里的牙刷一下落在地上,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士兵:“你说什么?”
他又把头转向我冷峻的脸,又回头看了一眼士兵,叹了口气:“唉。。。行。”
说着,他就把牙刷丢回卫生间,套上一件外套,朝我和士兵挥了挥手:“华主席再见,咱们有缘再见吧。”
“嗯,再见。”我面无表情地回应,“你呢?也该走了吧?”
回应我的只有一声重重的摔门声。
我想走到沙发上,却发现腿好像是粘在地上一般,双手也使不上劲,眼前只有那一张白纸。白纸上,那句“剥夺华政治地位”的黑字尤为刺眼。
双腿突然恢复了力气,我踉跄了好几步,最后跌坐在沙发上。那张纸也被我甩起,落在我头上。
我颤巍巍地支撑起自己,翻身望向天花板。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害怕。
眼角突然瞥到了空荡荡的衣架,我的眼睛清晰起来,聚焦在那几件有些凌乱的衣服上。我从左往右,又从右往左数了好几遍,才看清,我的那件大衣竟被黎抢了去。
而那个匣子,此刻正在他的口袋里。
士兵的犹豫和黎的决绝突然同时闪回过我的脑海,我呵呵地傻笑起来:“呵呵,呵呵。。。不会倒。。。不会倒!”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整座城市笼罩在雾蒙蒙的天里。窗外,聒噪的广播里传出维平和的话语:
“。。。我们要保卫镜中城的纯净,不让外来者污染它。。。”雨点胡乱地敲击着沥青马路,但我的内心却渐渐平静下来。
华被软禁后当夜:
雨点杂乱无章地落在我的身边,裹着外衣的我只感觉浑身难受。
镜中城的天气闷热无比,脱下外套便感到雨落在身上的寒冷,穿上外衣却又挡不住浑身的燥郁。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望着喧闹的人群挥舞着旗帜向我的方向走来。他们口中的喧嚷声渐渐清晰:
“打倒华的腐朽统治!”
“下台!”
人群气势汹汹地如潮水般向我扑来,我沉声拉下衣领,低着头向着反方向走去。被人群淹没的瞬间,我竟感到一丝熟悉。
我穿梭在招展的红旗和人们高举的拳头中,没有人注意到我这个大恶霸的帮凶。
雨中的一切都仿佛模糊起来。我看不太清眼前的路,认不太清身边的人,听不太清周围的声音。我就这样,慢慢地、轻轻地走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身边荒凉起来。我隐约看见一堵高墙拦在我的面前,两个士兵站在墙根。
我走上前去,他们向我伸出手:“维副主席有命令,现在没有通行证者禁止出或进城。”
“呵呵呵。。。”我苦笑起来,从外衣口袋里拿出士兵给我的那张纸,“你们副主席亲自请我出去的,谢谢了!”
士兵们愣了两秒,随后一挥手:“好的,黎先生再见。”他们又盯着我看了一眼,打开了城门。
走出镜中城的一刻,我感到心空落落的。一股风刮在我的脸上,我才注意到眼角的湿意。
“哎呀。。。没想到啊,比祂们更难对付的,是人心。”我抹了一把眼角,自嘲地锤了锤胸口,“只是苦了那孩子了。”
深吸一口气,空气里充满了阴冷的气息。我迈开腿走出城去。
但我没有离开镜中城。我绕着镜中城的围墙走了一会,又向外跑去。
突然,雨幕里出现一座摇摇欲坠的塔。我揉了揉眼睛,才看清塔顶闪烁的灯光,橘黄色的灯火在灰绿的雨幕里格外耀眼。
鬼使神差般,我感到塔里的人在等我,于是加快步伐小跑到塔底。
越靠近哨塔,我就能越清晰地听见阵阵脚步声。我拿出口袋中的匣子,放慢脚步,缓缓地走向塔底的那扇门。
只听“咔哒”一声,老旧的门被用力地推开,里面走出一个高大的男人。
匣子瞬间迸发出阵阵蓝光,我高举起匣子,却听见一声熟悉的呼喊。
“黎先生,你果然来了。”
是段。门口站着的是胡。
“我在哨塔上看你很久了。这么久还不离开镜中城,你在等什么?你知道,镜中城对你不安全。”段的身影从塔顶出现,他俯视着我开口。
“我要是真的想走,”我晃了晃匣子,“就不会带上这东西。镜中城还有不能死的人,还有不该死的人,我决定救。”
“好啊!”段也学着我的样子抖了抖手里的灯,亮黄的火焰在他手里跳动起来,“上来吧,塔里暖和。”
走进哨塔,四面墙都已经布满锈迹。顺着阶梯爬到塔顶,除了段手里的灯笼,塔顶便只剩下一张摊开的毯子。
胡先我一步坐下在毯子的一角,段也坐在另一侧。我看了他们一眼,坐在毯子剩下的一整边。
段首先从口袋里拿出一份折起的文件:“这是当天事故现场目击者的口供。”说着,他摊开那份文件,上面布满了黑色的涂改痕迹,“上面的墨团我的人查过,和户家里用的笔成分一样。”
“你们没留复印?”
“军队也不全是我的人。等我们找到这一份的时候只剩这一份了。”
我抬起头,盯着段:“你还在等。”
“嗯,”段叹了口气,“我在等你,你给我一个理由。”
我抵住头。我现在没有筹码与段交换。
胡突兀地开口,他不知是害怕还是天性有些结巴:“我,我,感觉,维,他们,他们也没错啊?”
我摇了摇头:“你只能听到他们说的,你看不到他们心里想的。”
“那,万一他们真能让镜中城安稳下来呢?”
“你错了。安稳不是活着,死人比活人可安稳多了。”
“哦。。。”胡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我把他拉起,又蹲下俯视着胡:“我不需要你相信我,相信镜中城,相信人类,好吗?”
胡盯着我双膝跪地的姿势,又看了看我的眼睛,眼里多了几分肯定:“嗯,我不太相信你,但我相信这能为镜中城带来未来。”
段打断我们的对话:“黎,你到底能给我什么?”
我坐下,双手不安地插在兜里,最后掏出那个匣子,猛地拍在毯子上。
“我能给你这个。这归根结底是镜中城的东西,华没法用它,我不会用它,我只能给你。”
段双眼顿时放大,他小心翼翼地接起那个匣子:“我。。。段某人漂泊半生,只恨未逢明主!段愿效犬马之劳!”
“我也没什么需要你为我做的,完事后把匣子还给华就行。”
至此,胡与段都被我招安。我附身在毯子上,让他们靠到我的身边。
“这场雨会成为我们的利器。雨大概率还会下很久,三天后,我们召开审查会议。段,在三天内把你信得过的士兵、警察全部聚集起来;胡,你负责通知维和户开会的地点——记住是以段的名义,不要提我或者华主席的名,至于地点我来定。到时候,段,你的部队要封锁场地的所有出入口,只准进,不准出;胡,你要把除了会议室的所有灯全部关上。”
胡一脸疑惑:“灯,灯?为啥?”
段掩面开口:“胡。。。你太缺乏锻炼了,黎先生指的是,全城的信号。三天后的雨夜,全城静默,对吧?”
我半笑着点了点头:“直到那天太阳升起之前保持静默。镜中城的人们需要好好地睡一觉。
“至于太阳升起之后,雨会停。镜中城会迎来新生。”
我们三个不约而同望向高墙里的镜中城。不知是谁开口,声音里混合了我们三人的声音:
“如果华能挺过这三天,那人类就有未来。
“如果他没挺过去呢?
这是我的声音:“那就让我来当他的替身。”
远处,雨还在下。城里的灯一盏盏熄灭,只剩下维的广播声。
我最后重复了一遍计划:“三天后雨夜,全场静默。维户到后骤然开强光,迅速擒住。”
华被软禁后第二天:
我只看见城外好像传出一阵蓝光。。。雨很快又遮盖了我的视线。
这是我被囚禁的第几天来着?好像是第二天了。
华被软禁后第三天夜晚:
很快,约定的会议时间就到了。
我和胡段二人提前两个小时进入会议厅。会议的地点是那个会议室,雨夜的掩盖下,没有人看见会议室的旁边潜伏着几十个士兵。
段进入会议厅的第一件事就是抓住了广播电台的管理者。“我奉命接管镜中城广播电台,滚出这里!”他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盯着那个广播员。
等到一声摔门声传出,段一把扯断广播电线,随后坐下在那个位置上:“哈哈哈,看来一场好戏就要上演了。”说着,他掏出对讲机,低语:“记住,一小时后封锁会议场所,只准进,不准出。”
胡在一旁和维和户通着电话:“啊是维副主席和户副主席吧?前两天我应该和你们说了今天有会,你们会来的对吧?”
电话那头传出一个轻蔑的声音:“那当然了!你们会把这会议全程直播给镜中城观众的对吧?”
“啊,对对!”胡笑着说,“到时候镜中城所有人都会知道你们的伟大!”
打完电话,胡向我感慨:“我也不太确定,自,自己到底偏向哪一边。但是,那天事故死者里面有我朋友的父亲。”
“那你应该很清楚自己到底应该走哪条路。”
我站在那张圆桌前,双眼死死地盯着那个画像。我举起手电筒,看清那个人的一瞬间有些震惊。
那画像上描绘的不是邓,也不是华。
我拍了拍段:“诶,这画像上的是谁?”
“黎先生,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段的声音突然严肃敬仰起来,“这画像上的人是邓主席的老师,镜中城第一个解放市民的人,毛主席!”
我点了点头:“啊。。。真是个慈祥的人啊。。。”
“可惜,英雄薄命。毛主席,根据邓主席后来发现的,是被他的战友林给暗杀的。”
“嗯。。。”我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盯着他。
我对镜中城的过去并不了解,不敢高声评价。
我有些尴尬地挥了挥手:“好了,大家坐下吧。”又有几个和胡关系不错的管理者走进会议室,看到我们的一瞬间脸上露出笑容。
“待会等维和户进来,不要提我的名字。”我说完这句话就走进广播室。
段也从广播室里走出来,他一边挥手致意,一边说:“大家看到我、黎先生以及胡,应该就知道我们是要干什么了吧?”
会议厅里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面面相觑,交流着眼神。
过了一会,一阵阵雷鸣般的掌声传出。
突然,大门被推开,大家安静下来,是维和户走进了会议厅。
段向他们敬了个礼:“欢迎维副主席和户副主席。”便让出圆桌最前方的位置,退到一旁。透过广播室的玻璃,我看见他握紧了匣子。
户有些不满地望了望周围:“这也太黑了!”
维笑着点了点头:“那么,各位应该都知道为什么我们今天会聚集在这里。。。”
周围的人们都时不时地点头,同时紧张地望着窗外。
段趁户不注意向外瞥了一眼,点了点头。
一声惊雷乍现,所有的灯突然被打开,强光布满了整间屋子。所有人都捂上眼,再次睁开眼时,只见段大步走到毛画像前,大喊一声:“维,户,你二人妄图颠覆人类统治,今日我们就在这里将你二人铲除!”说着,他一下把匣子甩向地面,无数碎片迸裂,蓝光瞬间布满了整间会议厅。
户大惊:“我是来开会的,你们要干什么!”
维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再往前一步,我就——当啷!”话音未落,段就一扭他的手腕,抢过那支笔,雨声里传出一声金属脆响。门外再次响起阵阵雷声,段一掌拍在维背上。
屋外响起一阵紧凑的脚步,大门被踢开,全副武装的士兵们冲上前将维和户按倒在地。
维不屈地大喊:“叛徒!叛徒!你们会毁了镜中城!”
广播室的门被轻轻地推开。我踏着轻巧的步子迈向维。
“与其让镜中城在幻梦里消亡,我更愿意引爆这个梦。”我贴到户耳边,“记住了,我就是从一个梦里醒过来的。”
说完,我就转身推开大门。户绝望地咆哮起来,我却什么都没听见。
此时的雨越来越大,雨声盖过了开火声和惨叫声。
段打着一把伞走出门。他站到我身边,我笑了笑:“干净吗?”
“嗯,”段伸手理了理我的头发,“干净。”
“话说,那匣子到底有什么用?”
“那匣子不能真的打死人。但是这乍现的蓝光配上士兵够了。”
那天晚上,我听到一声惊雷。隐约间,我好像感觉到什么。
第二天早上,推开我的门的竟然是黎和段。段的手里握着那个匣子,脸上止不住的笑意。
他们拉着我跑到广场上,我才看清那个横幅:“庆祝镜中城铲除维户联军”。
黎猛地一拍我的肩:“快上去说两句!”
我被簇拥着走上台,大脑中突然一片空荡。望着欢腾的人群,我终于开口:
“我还可以干一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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