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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Charles 于 2025-9-24 13:25 编辑
夜空中高悬的明月今天没有云层的遮挡,洁白的月光洒在地上。
人们熙熙攘攘地将我围在中间——这是段的意思,他觉得我上次这样干过,这次也应该这样干。
我望着人们——他们有的和我一般高,有的比我还高。我看向他们不用低头,这是第一次。他们的眼里都饱含着希望,但他们也都惴惴不安地紧握着双手。
脑中再次回荡起段的那张稿子,我不由得发笑。我的眼前没有一个字,只有一张雪白的纸,而我的手里,正紧握着一支血红色的水笔。
“镜中城的人们啊!请听我说——”人群由内向外地一圈圈地安静下来。顿时,整个广场上只回响着我的大喊。
耳边此刻传来一阵电流声。我向最靠近我的观众笑了笑,接着右手摸到那个耳机,猛地向外一拉,又把耳机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次演讲里,我们不需要旁人的帮助。”我踮着脚望向人群的最外围,向那几个疑惑不解的身影挥了挥手。
人群跟着我的手回头,只看到几个故作镇定的寡头,头顶已经渗出几滴汗珠。顿时,雷鸣般的掌声由内而外地响起,人们不约而同地席地而坐,只留下那几个坐在椅子上的寡头们。
我挺直身板,清了清嗓子——在我开口之前,我还听到一阵窃窃私语:“没事,这家伙掀不起什么风浪。”
光铭城的人们,很高兴今天能够再次站在大家面前。
首先,我奉警备队的命令来宣布一些消息:首先,按照警备队的部署,我们将进一步加强城市的巡逻与守卫,确保每一条街道的安全与秩序。新征兵条例即将实行,它会让城市在风雨来临时更有抵御的力量。对于一些必要的规矩和制度,我希望大家理解并遵守——这是保证城市安宁的基础。
我故意在宣读这些话时低着头,假装无比紧张。等我再次抬头时,观众们的脸上已经没有希望,寡头们的脸上却挂上了一副了然于心的笑容。我盯着他们看了好久,一声不吭,只是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紧接着,我深吸一口气,高抬着头不卑不亢地开口:
但,这座城市的安宁,靠得不仅仅是一块坚实的盾和一把锐利的剑。请大家记住,我接下来所说的话,只是鄙人对于照亮一个地方的一些
拙劣见解。
不出所料,当我说出这句话,寡头的笑容僵住了。群众们却惊讶地抬起了头。
不知道在座的各位有没有注意到,这个城市最黑暗的角落?那是车间里落满灰尘的公告牌,那是教室里最沉默的课桌,那是黑夜里最深的街道。这些地方藏在每一个人的视线之外,不被任何人看见,却实实在在地暗淡无光。
高悬的月光很美,也很亮——我举起右手,高举夜空中的明月——但这月光太亮了,亮得人睁不开眼,又让月亮看不见角落里的黑;这月亮又太美了,美到没有人看见,月光里也参杂着一束束红光。
可我们又能做什么?月亮——谁能拉下来?不。我们不把月亮拉下来,我们燃起自己的灯,照亮城市的每个角落。
我们要在月亮也照不到的地方更努力地发光发热,我们要让我们的光闪耀在城市的每一处,我们要做到,等到哪天,月亮落下去时,我们有能力把太阳举起!
我故意戛然而止,将手中的麦克风高高地抛向天空。人们跟着麦克风一起站立起来,他们欢呼着,他们尖叫着,他们疯狂着。我知道,我已经燃起了他们内心那一盏灯。
透过狂欢的人群,我看到那群寡头。他们的拳头握得很紧,脸上布满了黑线,可碍于局势,也僵硬的用拳头相撞,发出砰砰的响声。他们中有人脸色铁青,也有人机敏地看着我。
唯独段没有鼓掌。他此刻正不断地按着他的耳机,一边低语着一边冷冷地看着我。
我也许已经被他放进了黑名单,但我已不再关心。
。。。
第二天,或许是后来的几天,我看到我说的一句话被写在了一块白墙上。
“我们不把月亮拉下来,我们燃起自己的灯,照亮城市的每个角落。”在这句话的旁边,画了一个年轻人,他正把麦克风向上抛;年轻人身后站了一个中年人,正把一卷写得满满的纸向下丢;在这两个人身下和头顶,站了一群群人们。
那个小的是我,那个老的是我爸。
又过了几天,我看到一块红墙上写着一句白色的话。
“等到哪天,月亮落下去时,我们有能力把太阳举起!”这句话被画在一轮红日里,红日左下方,无数人们正用力地推动着它,好像正撞上右边蓝色的月亮。
在这幅画旁边,几个人正站在画的两侧,左边的人高举起书本,右边的人点起一颗硬币。
再后来,我走在街上,突然几个孩子从我身边穿过。
他们正念念有词地唱着歌:“镜子里面出真光,照得城市亮堂堂!我们跟着这束光,不用多久喜洋洋!”
他们乐滋滋地蹦跳着掠过我,嬉笑着沉浸在自己的玩具里,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你们说的真光。。。在这儿?”我自嘲地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每当我看到这些话,我都感到天更亮了几分。但我也看到,天空的东边,仿佛闪起了零星的红光,又传出了几声嘶鸣。
“我告诉你,华,你既不可以做机器人,也不能做个活人,知道吗?”段指着我的脑袋,沉声暗骂。
他握着沾上泥水的稿子,绕着我转起圈来:“我说过让你有感情,但我也没让你自由发挥。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和你说过的事吗?”说着,他从我口袋里扯出那个信封,狠狠地弹了两下,“你要作为我们的代表,但话语里不能包含对我们的贬低——这个我们指的是谁,你应该清楚。”
他站定在窗前,望着窗外:“别以为你是邓的儿子就能翻天。记住了,未来可能是你们的,但现在永远是我们的。你要么选择加入我们,要么选择加入那群猪,知道吗?邓,的,儿,子?”他阴沉地盯着我,轻轻摇晃了两下鼓囊囊的信封。
见我一言不发,他笑着把信封拍在桌子上:“这座城市里,第一缺的是钱,第二。。。我是着实想不出来。跟着我们,别说这个信封,十个,一百个,手到擒来;离开我们,你能干什么?回去你的房间吗?别傻了,你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边说边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最后低声地向我说,“所以,做好你的傀儡,不要想着当个真人。吃饱饭,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我抬起头,直视着他浑浊的眸子:“好,我会继续担任‘傀儡’的工作。我之后会更加小心,不再附加个人情感。”
“这就对了嘛!”段突然松开紧紧抓着我的手,放声大笑,“记住了,没有什么是比这个——”他再次举起信封,“更重要的了!你有了这个,别的什么都不会缺!”
“嗯。。。我倒是愿意继续为您效劳,就是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我喃喃地低语,瞥了一眼段,随后径直走出了办公室。
我看到,段眼角闪过的一丝错愕,一丝惊慌,一丝不解。
走出警备队总部后,我径直走向了那座高塔。
高塔底下没有任何阳光的照耀。作为全市最高的建筑,根基却沐浴在黑暗中。站在高塔前,我仿佛看到一座穹顶形状的建筑,正静静地站在高塔原来的位置。
我没有犹豫,径直走进高塔,沿着楼梯一路上爬,走向那个金色的大厅。
此刻,洁白的餐桌被撤下,整个大厅无比空旷。
只有两张椅子静静地摆在偌大的宴会厅正中间,闪亮的光映在它们身上,却令人生畏。
我小心地走向其中的一把椅子。从空旷的高堂另一边,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缓缓向我走来。
他几乎是飘过来一般落在座位上,向我伸出一只手,指向另一把椅子:“坐吧,我已经等你很久了。”他的声音像铁轨下的回音。
“你是谁?你为什么知道我要来这里?”我不敢大意,却笑着将身子向前推去。
“我可以告诉你,我曾经拥有的棋盘比你能想象的要大得多。你的父亲,你父亲的敌人,你父亲的朋友,都曾经在这个棋盘上。棋盘上的人一直在换,但总归还是那盘棋。段很聪明,能找到你;但他看不远,你应该也能看出来。我来,是来找看的够远的人的。”他把身子放低,一双眼睛里仿佛能把我看透。
他说得不多,但每个字却都像石头一般压在我的胸口。偌大的宴会厅里,我清楚地听见自己胸口涌起的情绪。是激动?是害怕?我说不清,我的心跳的很快。
桌前的男人现在沐浴在金色的光里,他的衣服上没有任何的褶皱,仿佛熨平了一切——罪恶,年华,身份。
那人朝我递来一个酒杯,在光芒中,暗红色的液体还是透不出光。这暗红的液体,不禁让我想起这座暗红色的城市,就连最刺眼的阳光也射不进这座城市的最深处。
“所以,条件是什么?”我抿了一口酒杯,把它放在桌上。
那人笑着也喝了一口酒,摇晃了一下酒杯:“资源。金钱、信息、几支可靠的队伍。”他淡淡地数着,每说出一件便敲一下酒杯,“还有一件事——你要能把群众的热情,变成对我们可控的力量。你有这个能力,只是段管不住你罢了。”
“我们能够让你在公众面前自由讲话——只要你的话对我们有利。”他低下头,眼里透出一股野兽的气息,仿佛能把人吞下,“在保证这一点的基础上,你就是自由的。但底下,你得替我们维护局势稳定。出问题时,你要适时地让群众冷静、让秩序回归、让我们可以收割成果。”
他不知从哪里点燃了一根雪茄,双指夹着缓缓地吸了一口。随后,有意无意地朝我的方向呼出那口裹着金钱,权力,血,和汗的雾气。
“城要长大,情绪要变现,热闹要落账,狂欢要变成力量——这就是规矩。”
他把雪茄放在桌上,手指轻轻拂过雪茄,突然,凌厉地看向我。
"你知道的,段的话是急了些,但他没错——这座城市里,没有钱是万万不行的。你考虑考虑吧,要是愿意,明天再来找我。”那人话音刚落,一股淡紫色的雾气便遮盖住了我的眼睛。恍惚中,我听到一扇大门被朔地打开,又被猛地摔上。
宴会厅里顿时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只感觉身边的一切都是那么地不真实,虚幻的触觉和真实的视觉交织在一起,我只感觉眼前天旋地转。但我同时也感觉到,口袋里那个匣子的触感依旧如此真实。
那人的话在我耳边不断回响:金钱,权力,声音。
有了这些,我就能开仓,建学校,照亮这座城市。但我也知道,这些东西背后残酷的代价。
我浑浑噩噩地走出高塔,今天的镜中城的深夜格外地黑。我却没有回家,只是靠在纪念碑的底下休息。远处突然升起一阵火光,又传来几声啼哭声。
我冲向火光的源头,那是几个小孩正在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旁边哭。火光中,一栋房子正在缓缓被吞噬,那兴许是他们的吧。
但,狰狞的火舌里,却又映出那几十个人们举起太阳的景色。这一刻,镜中城仿佛真的再次见到了太阳。那行红色的大字,“等到哪天,月亮落下去时,我们有能力把太阳举起!”,此刻非但没有被烈火灼烧殆尽,反而长出了纯白的羽翼。。。
等我终于被热浪给拉回现实时,我的身后已经站满了人。
我默默地举起了口袋里的盒子,转向市民们。身后的房子里传出一声巨响,却被人们整齐划一的口号给淹没。
在火光下,镜中城的人们终于找到了黎明的痕迹。
看,父亲,我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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