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七）

Charles

说实话，举起火把的那一刻之后的事情我便不再清楚。
我只记得耳边传过很多声音。。。枪声、喊声、机械齿轮转动声。。。我恍惚地走在崎岖的街道上，周围时不时地落下什么东西。
后来，我们打到了高塔底下。很多人举着枪和刀冲进高塔，我却什么都看不清。当时阳光正好照在高塔的玻璃上，反射的光仿佛正好射进我的双眼。
于是我找了个靠墙的阴影处坐下。坐下来的一瞬间，我突然感觉无比疲惫。
仔细想想，我好像确实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休息了。休息一会吧？小睡一会，也许大家就已经打完仗了呢？
这么想着，我缓缓地合上了我的眼睛。。。闭眼前，我看到一伙人从高塔里缓缓地走出，没有人上前。
等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我发现我已经不再坐在墙根边。阳光炙烤着我的背，我环视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草地上，旁边站着一个黑色的身影。
我只感觉自己身体很痛。我努力地撑着自己爬起，却发现自己怎么样也使不上劲。我撑起自己，又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这时，一只手向我伸来。“华，你做到了。”是那个黑色的身影，他背对着我，却伸出了自己的左手，“好好地看一看你的城市吧。”
我疑惑不解地在他的搀扶下爬起。我们站在一个山头上，山头下是被城墙围绕的镜中城。镜中城的上空飘着浓烟，火焰从城市的四处升起，城中心的那座高塔此刻已经摇摇欲坠。
“你。。。你是谁？”我顿时感到一阵慌乱，正准备跑回城里，却被他一把抓住。
“我是谁，你难道还不清楚吗？”他说着转向我。顿时，一股熟悉的威压朝我铺面打来，我不由得后退两步。我警惕地望着他：“你，你没被城里的人打死？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你睡着的那一刻，我就出了高塔，”黑衣人走到我的面前，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至于他们为什么不抓我，这个问题你应该问他们。我把你带出来，不是为了说这个的。”
说完，他便一转身，朝着城相反的方向走去。我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发觉他不自然凸起的脊背。但我的好奇占据了警惕，我急忙小跑几步跟上黑衣人。
我们慢慢走出了很远的距离。远到，我第一次看见蓝色的草地。
在这里，他突然坐下，在身边取出一个蓝色的方块。“过来，坐下。”他突然转向我，无端地命令道。
我有些迷茫地坐到他身边，眼睛不自觉地挪到他手中的方块上。“这是什么？”看了好久，我有些犹豫地开口。
“看好了。”他说着对着那个方块敲击了两下。一瞬间，整片蓝色的草坪变成了熟悉的绿色。
我大惊，看向他的脸。这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我无法看清他的脸。我颤抖着说道：“你，你究竟是什么？”
话音未落，他身上的黑衣就突然褪去，露出了黑色的皮囊下的一副躯体。交错的管道，跳动的肌肉，高耸的脊背。。。这一切都不像是一个正常的人类该有的特征。
“你应该之前就感觉到不对劲了，”他一边摆弄着那个方块一边说，“其实，我不是人类。但我也有名字——我的同类喜欢你们称呼他们为‘祂们’，但我不愿意，叫我束就好。”
方块再次一闪，草地瞬间消失，我与束竟飘了起来。我努力地平衡住身体，同时大脑飞速运转：“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镜中城的棋盘，我已经玩了很久。你父亲是里面一个棋子，毛是，蒋也是。他们都觉得自己是人类的英雄，但其实，只是我们的棋盘上的一点小波澜罢了。”
“你的意思是。。。”我不可置信地盯着束鼓动的管道，“你一直在镜中城？”
“一直在这个词不太准确，毕竟，镜中城都是我们所创造的。我知道，你们的史书里写了，镜中城现在是人类最后的港湾，是世界的中心，但我可以告诉你，那里只是我们的一个试验场罢了。”
我不可置信，几乎落下去：“什么？”
“就像你们人类会养动物，开动物园一样，我们也会拿人类做实验。”
“哼，那很酷了！我们人类至少还会保护环境，你们呢？连草都是假的？”
“假的？谁说这是假的了，只不过是地球上的草大部分是绿色的罢了。不过也能理解，毕竟人类总是觉得自己看到的就是真相。。。那句话叫什么，眼见为实？”
“呵。。。”
“而且，保护环境？呵，人类喜欢在自己能掌控的领域谴责一切，又喜欢在自己无法触及的领域卑躬屈膝罢了，当年你们就是这么被我们打败的。”
“说回正题吧。就如同我刚刚说的一样，这座城市只不过是我们的一片试验场。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摧毁你们，但我们没那个功夫。”
“好，你要我干什么，给你们这个危机感吗？”
“呵呵呵。。。人类再过几百年也不足以给我们足够的威胁。作为这片试验场地的管理者，我看过太多人。他们都觉得自己独一无二，觉得自己能拯救人类。导致他们不再听我的话。蒋是这样，毛是这样，林是这样，就连你的父亲——也是被我杀死的。”
听到这句话，我突然气血上头：“你说什么！我。。。我！”说着，就朝他扑去。我却被定在空中，不能动弹。
“和我对抗是徒劳的。我不想要什么多的东西，我只需要一个能帮我管住镜中城的人。就像我之前说过的，帮我干活，别的我都可以给。”
“那，那我父亲死之后寡头割据的那段时间呢？”我僵硬地开口。
“你应该没看过什么戏剧吧？我已经看够了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戏码，我决定演一出群雄割据的好戏——只可惜，你打乱了我的计划。不过也好，你来替我管这个城市，我好精心为你布置舞台。”
我气得笑出声来：“布置舞台？你们都能换天，还说是为我布置舞台？”
“你想想，你父亲干了什么？他点了一盏灯，大家就以为夜不再长了；你喊了几句话，大家就以为自己有力量了。这，不也是舞台吗？我们只是让你们相信舞台更大一点而已。”说到这里，他慵懒地向后仰去，指了指我，“你们啊，都觉得这不是舞台，而是世界。你们啊，最喜欢骗的人，就是自己。”
“那高塔，那警备队的武装。。。”我正欲开口，就被束嘘声。
“那塔不过是个天线罢了。你看——”说着，他右手一滑，一张镜中城的全息影像跃然眼前，“你以为那是统治的象征，却不知那只是个柱子罢了。”
说着，他用力一蹬，我们瞬间落在地上。他右脚慢慢地画了个圈：“你看啊，这就是你的城市。每个人都在这里面转圈，跑累了就会被别人踢死。你爹倒是厉害，他跑得挺快，还把那高塔拆了。但他跑得再快，跟着他的人再多——”他轻轻地一跺，整个圆圈断开，“不还是要死在这个圈里。”
“你。。。。闭嘴！”我怒吼一声，却无法动弹分毫，“不许你提我父亲！”
“直到你接受我的提议，我是不会闭嘴的。你啊，早就把城市搅得天翻地覆，却还觉得自己安全的很？要不是我在寡头每次开会时都给你美言，你早死在那个雕像底下了。”
“再告诉你个事情，你父亲死前看到一束光，猜猜那是谁放的吧？”
接下来，便是长久的沉默。
过了好久，或许是等到束看到我已经完全精疲力竭，他终于再次开口：“我给你一个机会，华。你已经点燃了人民的火，他们听你的。但火烧久了，连戏台也会烧没的。”
“我不想灭火，也没空重建。我只要一个能压得住场面的人。你干，你来当这个城市的‘王’。我给你资源，我给你秩序，你继续演你的戏，我们——继续搭我们的台。”
“你还没放弃？”我呵呵笑了起来，笑得越来越大声，“束，你知道我和我爹最不一样的是啥吗？”
“说来听听？”
“我和你一样，都不想灭火。我爹喜欢演戏，我也是——但我不喜欢站在别人的舞台上跳，我愿意拆了整个舞台，搭个新的。”我虽然不能动弹，却放肆地大笑起来，因为我亲眼看到，束的动作也无比困难。
“呵呵呵，哈哈哈哈！你这样子，倒是让我想起我父亲那一辈搜剿到的一部电影。。。好像叫什么，‘让子弹飞’？”说着，束再次举起那个方块，狠狠地一捏，又把它朝我甩来。
“你想拆台，那你去吧，去当他们的太阳。只是记住——太阳也是要落山的！”
我只感到一股无比巨大的力量把我推开，我的眼前只剩下光芒。
等我再次睁开眼，我站在一堆废墟之上，那是高塔的废墟。废墟边，无数人们围着我高喊。我的手里不知何时举着一柄大旗。
“戏台我接手了，但这一次，我要先写独白，再拆戏台。”我抬头默默地开口。
接着，我转向底下的人们：“镜中城的人民！我宣布，我们的革命，成功了！”
话音刚落，我就听见了各种声音的混合：鼓掌声，哭声，庆祝声。。。
这一刻，阳光撒进了镜中城，可我却不敢保证，那是真的太阳。
。。。


后来，城市渐渐安定下来，人们脸上重新绽放出了笑容。
我却不敢自安。从那天后，我再也无法确认，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好似是得了什么疾病，看什么都好像很模糊，看什么都没有颜色。
我使劲地揉了揉眼睛，才看清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
一阵清风拂过我的面庞，仿佛一盆冷水让我无比清醒。这是祂们吹的吗？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的眼前再次清晰。
看着眼前嬉笑着的孩子们，我还是不敢保证这是我看见的，还是我被允许看见的事物。
突然，一阵红光从镜中城的远处炸开，那股力量强大到掀起的风波让镜中城的人们都弯下了腰。
那不是祂们造出的物体。
那就是祂们城市里的物体。
此刻，我突然感到心中无比勇敢。我的大脑深处在告诉我，那是另一批人类。
一个词突然冲进我的脑海。
“烬原城”。
我无法停止思考这个词语。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冲到警备队总部。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警备队办公室走出，他笑着向我敬了个礼：“华主席好，我是段局长！”
我无法顾及段翻天覆地的转变——那想必也是祂们的杰作——只是一拍他的肩膀：“段，现在立刻带人开我们的运输机去刚刚红光炸出来的地方救人！”
段的脸上闪过一丝迟疑，又铿锵有力地一挥手：“好！坚决执行华主席的命令！”
警报声在夜色中划破长空，机库的铁门缓缓升起，轰鸣声伴随着指令声此起彼伏。几十个身穿厚重外套的士兵快速集结，油罐车喷出白雾，螺旋桨发出刺耳的尖啸。
我站在高台上，看着这一切如同一部未曾排练的戏剧——却比任何一场戏都真实。
飞机渐渐飞上镜中城的天空，我看着我无比熟悉的家乡在眼前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云海里。
四周唯一有颜色的物体便是太阳。烈日炙烤着飞机的外壳，隔着厚厚的玻璃罩看上去也无比滚烫。
不知道我们飞了多久，眼前渐渐黯淡下来。迎接我们的不是一座恶魔的城市，而是。。。
一座与镜中城一般无二的城市。
一座高塔耸立在城市的正中心，高楼林立在它的周围。
我们正在疑惑，却看见，天空中出现一只狰狞的巨眼。
“我们的城市，来客人了。”

haha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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