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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城人的一生似乎都活在他人的阴影中。儿童时，家长督促你日夜不休的学习，美其名曰”赢在起跑线上“；青年时，你眼前又被茫茫的雪白填满。几道鲜红的印记似是笔迹，又似是血迹，敲定里你的人生；成年后，你的人生依旧充斥着无声的哀嚎：眼前是无边的压榨，身边是逐渐老去的父母，身后是过去的不甘和腐烂的梦。。。
亢范的人生是由他人的嘉奖堆砌起来的人生：小时候，人们夸他懂事，夸他孝敬长辈；青年时，人们夸他品学兼优，夸他干了该干的事；工作里，人们夸他勤勤恳恳，夸他俯首甘当孺子牛。他的人生充满了成功与嘉奖，但他却并不享受这样的人生。 太阳照常升起，清晨的阳光洒进亢范的卧室。“新的一天，加油！”他对自己默念道。 前往公司的路比平时略微长了一些，亢范的车在一条十字交叉路口停了下来。几十辆汽车挤在几座钢铁高树之间，时不时的发出一两声急躁的轰鸣。亢范的心情也随着愈来愈多的轰鸣变得不再平静，“无论发生了什么，我不能迟到！”这么想着，他握住了方向盘，抑制住了鸣笛的冲动。 突然，几个小孩子冲进了亢范的视线。他们背着书包，但脚步轻快又灵动，他们的手里握着书，脸上却洋溢着快乐的神彩。他们在人行横道上蹦跳着，手在空中舞动，向同伴比划着什么，好似是自己经历的有趣的故事，又好似是唤醒同伴的回忆。。。他们在路上时快时慢的跑着，不时向同伴做出奇怪的鬼脸，又迅速的变成大笑和叫喊。几个行人向他们望过去，眼里充满了惊奇和鄙夷，但孩子们并不在意，全心沉浸于彼此描绘出的奇妙世界中，言语里充满了童真和稚气，一会聊着老师对他们的评价，一会对着自己的未来天马行空。。。 但人行横道里，这几个小孩的存在犹如大海中随波逐流的几片树叶，被其余的脸色阴沉，面无血色的人们所裹挟着，虽不一样，又好似一样。孩童们的嬉笑打闹淹没在了更多人整齐划一，掷地有声的脚步声中，少年们口中的豪言壮志在茫茫的人海中被遮掩，被忽略，这些新生的太阳也渐渐地走向了属于自己的死亡。 亢范环顾自己的汽车，车不算宽敞，但可谓五脏俱全。车内广播，香水，手机，样样具备，充分的保障了亢范外出需要的一切。可亢范这一次检查时，却感觉少了些什么。儿童稚嫩的歌谣传入亢范的耳朵，仿佛一个信号，刺激了他。那是什么旋律？陌生？熟悉？亢范不得而知。但他确定，车里应该缺了什么：于是他翻开车里的箱子，没有；他回头看向后座的靠垫，没有；他把头望向副驾驶，没有。“我到底缺了什么？”亢范想着，可他的脑中却仿佛被抽离了一块拼图，只残留下无尽的黑暗和空洞，可那里真的什么都没有吗？ 意识到自己已经为此浪费了不少时间，亢范急忙将自己的思路拉回:“他们的生活这么轻松，学习一定不会很好！”亢范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可他感受到，在他的内心深处仿佛出现了一丝裂痕，里面透出了一簇亮光，一簇消失已久的亮光。 抵达公司后，亢范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他的工作十分寻常，只是总结归纳其他部门所发的数据，并做成表格。但今天的工作似乎格外特殊，数据凌乱而没有规律，着实让亢范的部门有些为难。联想到早上的乱象，亢范不由得长叹一声，“唉！今天会是难熬的一天！”这么想着，他将头埋得更低，扎进了混乱的数据之中。
耳畔边传来了一些嘈杂，让亢范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你在干什么！现在这么关键的时间你和我说你要去学音乐？你疯了？”一个同事几近疯狂的怒吼穿过整个办公室刺进亢范的耳中，紧接着是电话另一头传来怯生生的，颤抖的声音，“爸，我真的很喜欢音乐，而且我现在的成绩也不差。。。”却被亢范同事的吼叫再一次打断：“你现在的成绩？你和我说连全年级前10都进不了的人的成绩叫好？你别忘了当时我和你妈花了多少精力才把你送进这个学校，你要是敢不学习，你看我不打死你！” 争吵声还在继续，同事如海啸般的怒吼渐渐盖过了电话那头少年的回应，两人的争吵也逐渐变为了一方对另一方绞尽脑汁的责骂和批评。可亢范的思绪逐渐飘回了从前：曾经，他也沉迷于音乐的旋律和迷人的歌词中，他也幻想过追逐音乐梦想的天空，他也畅想过自己所可能的未来。。。但现实的压力和父母的责备迫使他放弃了他的梦想，每当亢范企图和父母沟通，博得同意时，回应他的却只有不分青红皂白的谩骂和父母二人“完美”的演绎：每当这时，父亲便会感慨家族的衰败和自己的不幸，而母亲便会顺水推舟似的将一切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让亢范感到愧疚和自责。渐渐地，日月剧增的作业和父母对他无边的期待和指责逐渐让他相信音乐的韵律会使人沉湎于过去，停滞于现在，进而挫败于未来。他慢慢地将注意力再次放在了白纸上一个个血红的数字和作业里一次次的对勾上，淡忘了自己所有过的梦想。只是在夜深人静时，聆听着来自过去的旋律，亢范还是会想起自己那段“可耻”的时光。 一颗巨石的落地将亢范的思绪拉回了现实。是成绩通知书？是工作？亢范已经分不太清。电话里，父亲和孩子的争吵还在继续，可这一次，亢范对电话另一头的少年却没有责备，因为他从这个少年的身上看到了一个不同的影子，一个久远的影子。那个影子曾几何时也有过自己的梦想，也想过要凭借自己的手段追寻自己的爱好，可现实如同一块沉重的巨石，带着父母的期待和社会的职责，压碎了他可笑的，轻如鸿毛的梦。亢范不禁对自己所信仰的，父母乃至社会所贯彻的理论产生了一丝怀疑：学习难道是人们唯一的出路吗？亢范不由得瘫倒在电脑桌前，他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耳畔边不再是父子的争吵，目极之处也不再是一堵白墙。他仿佛站在一片草原，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原，一片只属于他的草原。恍惚间，亢范仿佛听见了一丝旋律从远方传来，旋律里夹杂着笑，充满稚气的笑。那旋律并不悦耳，但亢范却觉得那是他此生听过的最美妙的乐曲。谁在演奏？是他人？是年少的自己？是现在的自己？亢范感觉得到，他的心脏跳得很快。 一天结束，亢范回到了自己的家。这一天让亢范感慨万千，来不及多想，他便累倒在了床上。再一睁眼，眼前是俨然的课桌，滔滔不绝的老师，和昏昏欲睡的同学，“我在哪里？”亢范感到疑惑，我为什么在课堂里？来不及思考，讲台上的老师对着一众学生大喊：“你们现在不努力学习，以后怎么办？你们能和其他人比吗？学习是你们唯一的出路！”不知为何，亢范的心跳得比以往都要快，他的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而他也被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所充斥，他不太清楚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以及他为什么会这样激动，但是他需要这么做！此刻，深处的裂缝逐渐扩大，透出一片，一块，一束光，刺进了亢范的心里：“他是对的吗？我的生命真的由于这样的学习变好了吗？”他想起了父母对他的期待，他想起了拿到录取通知书时的欣喜，他想起了进入公司的激动，他想起了第一次被提拔时的发自内心的满足，但他也想起了自己在日复一日的学习中的煎熬以及工作时如同机械一般的人生和不断增加的工作。不，人生的意义不应该局限于在他人的压迫和控制之下！人生应当闯出自己的色彩！反抗！他要反抗！。 “这个世界中，最重要的是什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个振聋发聩的声音从班级的最后排传出，可站起来的人是教室前排的亢范，“成绩？知识？它们是你成功的一种道路，但人生除了它们，还有很多别的东西。诗歌，音乐，艺术，这些你们所谓的‘虚度光阴’的东西正是人所填充自己精神上的空虚所必需的！我们歌颂美好，歌颂成功，也歌颂世间的不同！而你们现在在干什么？牛城人的生命被他人的期待和分数所控制，所创造出的也不过是他人眼中最完美的存在：一个只会听命于其他人的机器！这样的生命有什么意义！我们之所以是人类便是因为我们独一无二的爱好，特长和兴趣！而现在，同学们，我们不应该也永远不会被一个分数所禁锢，我们不会被世俗的教条所控制，我们是独一无二的个体！” 亢范几近嘶哑地喊出这些话语后，一个、两个、三个同学们渐渐的一起站了起来。透过他们的眼睛，亢范看到了那几个无忧无虑的小孩，那个想要追梦的少年，以及他们内心深处一股熊熊燃烧着的火焰。他们为什么要站起来？是义愤填膺？是感同身受？随着一个又一个同学站了起来，台上的老师的动作逐渐变得僵硬，仿佛被无数条链条所束缚。最终，在所有同学都站起来的那一刹那，教室两侧巍然矗立的高墙应声像四方倒去，光洒在了同学们的身上。他们迷茫了，反抗、成功、然后呢？但很快一个同学便向着苍穹大喊：”我想要学美术！“这仿佛刺激了所有人，纷纷喊出了自己尘封已久的梦想，好似对着天空呐喊着自己的梦，又好似在对着残酷的现实竖起了一面反抗的旗。透过他的眼睛，亢范看到了，每个人的身体上都闪耀着星光，却千姿多彩。沐浴在希望与欢庆的光中，亢范再次闭上了眼。 再一睁眼，亢范又在床上醒来。他闻到一股奇异的味道，抬起枕头，是一支笔，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也是一个梦，在他的内心里闪闪发光。 推开门，清晨的阳光依旧明媚，路上的人们依旧死气沉沉地拖着自己空洞的身体。但亢范能够看见，他们的身体上也散发着光，微小却不同。望着明媚的阳光和拂面的清风，亢范踏出了轻快又沉重的一步，向着阳光，也向着自己所看到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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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6-24 14:17:4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