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十二）：天是塌不下来的！

Charles

雨夜结束的那天清晨，段和黎一起敲响我的房门。
没等我开口，他们就一把拉起我的手，一个方块被放在我的手心。
我被拉出门去，屋外的街道上红旗招展，人们嬉笑着从我们身边走过，手中挥舞着彩带。
“这，这是干什么？”我笑出声，还是假意询问。
段一把拍在我的匣子上，哈哈大笑：“那还用说？咱们一举粉碎了维户联军！”
黎也哈哈笑起来：“诶，华主席你是没看见，段那晚上那一嗓子喊得，直接给户吓瘫了，哈哈哈哈！”
突然，他跳上旁边的花坛，右手高举，手指用力地一刺天：“今日宝匣在手，雨夜怒擒双龙！”
“啊呀！”我终于一拍大腿放声大笑起来，”你们呐，还真是给我带来了个大惊喜!”
说着，我们走到了广场。广场上竖起一面海报，上面大字写着：“粉碎维户联军，华主席万岁！”
我被簇拥着走上台，向镜中城的人们挥了挥手。
“各位亲爱的市民们，好久不见啊。”
人群终于安静下来，我得以仔细地看透每个人的眼。
一股熟悉的感觉突然笼罩我。人们的脸上很复杂——有的激动，有的疑惑，还有的正托着下巴观察。
我清了清嗓子，再次开口：“各位应该都知道前两天发生了什么，没错，我被维和户诬陷，差一点就落马了。
“但是，”我高举起右手，向四周致意，“他们的错误思想所铸成的‘铁血之师’已经被我们尽数消灭！他们妄图固步自封的想法也提前被我们遏制！”
人群当中响起阵阵掌声，欢呼声响彻在广场。我笑了笑，最后缓缓张开嘴：
“我还可以干一百年！”

我看着这个衣服有些褶皱的少年，他的脸我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在台下乘着鼓掌的吵闹声里，我笑着感慨：“唉。。。成为他，超越他。希望你能做到。”

那天之后，我便开始着手大兴土木。
一座座工厂在城市的四周被树立，钢铁厂、实验室、工地出现在城市的每一处。
每个人的肩上都扛着重重的担子。他们行走在城市的每一角，流淌的汗珠里写满了坚持。大家的脸上洋溢着笑，嘴里喊着号子，骨子里仿佛有数不尽的力气。
我也在各个施工场所间奔波。有时，我会在休息时询问身边的工人们：“你们这么累，要为了什么？”
他们总是笑着回答：“哎呀，俺们也不是很清楚。。。但是起码我们是在为自己工作嘛！”
我这时便擦一把汗，望向天空：“嗯。。。好，好。”
但这一切的激动和热血是暂时的。当刺骨的寒风席卷城市时，流出的汗滴不再是常态，而是一种奢望。人们因为寒冷聚在一起，仅剩的几个取暖器无力地燃着火焰，仿佛也要断裂。
工厂的烟囱慢慢不再产出烟雾，实验室里的灯被一盏盏关上，到最后，就连工地上也陷入沉寂。
我在家里反复踱步，望向窗外飘过的白雪。一片片雪花如刺刀扎在地上，积起厚厚的一层，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
“喂？什么叫现在的能源储备都是用的邓那个时候的？”我拾起电话，怒骂，“能源站的人是吃干饭的吗？怎么，我父亲退休将近四十年你们什么都没搞？”
电话那头，胡怯生生的声音传出：“额。。。华主席，根据能源部小祁的汇报。。。你那次大兴土木之后一半的能源几乎全被用光了。”
“不是？什么叫我大兴土木之后就没了？”我被气得笑出声来，“我不管怎么样，你们不把能源给提起来城市就要没！”
“我。。。是，华主席。”胡无奈地回答。
电话被挂断的一瞬间，我瘫倒在沙发上。
我何尝不知镜中城的落后？我清楚地知道能源站在我继位之前便已经半死不活，现在的那个大烟囱只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但我也不甘心落于前人之后，我想要在自己的生命里把镜中城打造为一个更好的地方，我更想让镜中城摆脱这个死一般的循环。
从窗外眺望，那个巨大的烟囱无力地轰鸣着。几朵乌黑的云从里面飘出，又迅速地被风吹散。
黎走到我的身边。他打了个哈欠，有些懒散地说：“你刚刚打电话我听见了。镜中城科技确实太落后了，而且这不是一个能自救的情况。”
“哦，那你能怎么办？”我转头，望着黎苦笑，“还有谁能帮我们？”
黎指了指自己，诧异地惊呼：“哇！你是因为我在这里待得太久导致你忘了我是个光铭城人了吗？”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才突然笑出声：“噗。。。哈哈哈，我确实忘了，毕竟你和我底下人混得那么熟，谁知道你不是镜中城人。”
他笑了笑接着说：“不管了，说正题：现在你首先要做的是，把那个烟囱给关了——那玩意已经不工作了。
“然后，把我送回光铭城。我记得段那边是不是还有架直升机？再找个驾驶员，我回一趟光铭城。”
“那镜中城的人没了能源怎么办？”我还是有些担心。
黎撇了撇嘴：“怎么，你要成为维那样的家伙？成功的道路上怎能没有荆棘！”
“唉。。。那就听你的。”我绕着家里走了两圈，最终长长呼出一口气。说着，我再次拿起电话：“胡？告诉祁把烟囱关了吧，我想通了。”
放下电话，我盯着黎的眼睛看了一会，最后一转头，手在门把手上一转：“来吧，我和段讲。”
“好，就是。。。”
“就是什么？”
“我来这里的时候带了十三个人，现在就剩一个了。”
家里陷入了一阵沉默。我干笑两声：“唉。。。哈哈哈，那你也好回去安抚一下他们的家人吧？”
“我也想啊。。。但。。。”黎有些局促，“算了，出发吧。”
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推开门。


再一次回到机场，寒风裹着雪片刺在我的衣服上，跑道上闪烁的灯连成一条线，延申进灰蒙蒙的天里。
一架老旧的直升机的机翼上积满了灰扑扑的雪，静静地站在我们身前。寒风不断刺过我们的脸，我突然感觉脸很痛，火辣辣地疼。
段戴着一副眼镜走向我们：“华主席，这次是要把黎先生送回光铭城？”
“嗯，”华点了点头，“这次，你不能当驾驶员。”
段拍了拍那架直升机，几片灰尘飞扬。“这架直升机我还真开不来，但它有它自己的主人！”说着，段拍拍手，闪向一边，一个女人走出，“来，高，和大家问个好！”
那个叫高的女人点了点头。
又一股寒风穿透我的身体，我不由得颤抖两下，牙齿打战。我正准备走进直升机，华又一次拦在我身前。
“黎，万一祂们打到光铭城怎么办？我还是不太放心。”
我叹了口气，又轻笑两声，面向白雪：“如果祂们在，那就随他们去吧。天，是塌不下来的。”
迈开步子，我攀着梯子进入直升机舱室。
螺旋桨旋转起来，灰尘和白雪撒落在地上。我们渐渐升高，华大喊：“黎！要是回不来——”他的声音停了一瞬，“带上黎明一起回来！”
直升机卷着风把镜中城的一切甩在地面，我呆呆地盯着机场，眼神向后飘去。镜中城在玻璃窗里被拉得很长。
高没有转头，盯着天空询问：“黎先生，敢问光铭城是个怎么样的城市？”
“啊。。。”我被她的声音拉回现实，“光铭城啊。。。科技是比镜中城厉害多了，但镜中城。。。更像人类的家。”
“呵呵呵。。。”高轻轻地笑起来，“黎先生，您说话真有意思。”
我也轻笑两声，不再说话。
飞机穿越风雪，突然，在刺破一片白云后，四周朔得安静下来。
我诧异地探出头去，窗外无比荒凉。黄沙中凌乱地插着几根杆子，勉强能辨认出的柏油路上已经无比崎岖。
道路的四处无序地散落着汽车的残骸，一阵风吹过，穿透它们时传出的诡异声响在高空中也能听见。
直升机突然突兀地向左偏倒过去，我的整个身体随之倒去，不由惊叫：“高，发生什么事了！”
“冷静，冷静，”高双手紧握着操纵杆，上下摆动着，“黎先生，刚刚飞机突然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下。。。啊！”
我顺着高的目光透过驾驶舱的玻璃向上望，苍穹上，几束雷电在空中盘旋，刺在彼此身上，发出耀眼的光。
“我向你说实话吧，我当时从光铭城来这里好像走的就是这条路，怎么现在这么不正常？”我有些害怕地开口。
高也不知所措：“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镜中城了，也不太清楚镜中城外的情况。”
颠簸中我们忐忑地继续沿着既定的路线行驶了一段时间，天上的电弧越来越频繁。
风越来越狂躁地拍打在直升机的舷窗外，飞机卷起的风混合着沙尘在我们周围形成一阵厚厚的沙卷。
我们什么都看不清，除了眼前的黄沙，只有天上隐约乍现的闪电为我们指路。
仪表盘上的数字突然跳动起来，油表上的表盘急速倒退，指南针的磁石混乱地打着转。
最后，在高的大喊声中，油表边的石英钟上的数字，向回倒退了三秒。
下一刻，高的双手像被炸开一样脱离了操纵杆，飞机夸张地向下俯冲，沙尘剧烈地落在舷窗，轰鸣声响彻在荒漠上空。
我也吓得紧闭双眼。
等我再次睁开眼，我只感觉浑身酸痛，耳边还不断地传来嗡鸣。
我揉了揉眼睛，一切终于停止旋转。眼前是一座高楼，中间的钢筋断裂着延申出来。
地面上零散地躺着铁屑和螺丝。一股混合着机油和血液的味道传入我的鼻子，我的大脑终于清醒过来。
耳边突然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地面都颤抖起来。我探出头，伴随着又一声巨响，一根钢铁巨柱落在我的眼前。
抬起头，那是一个浑身插满管道的生物。它看到我，浑身抖了抖，随手抽出身边高楼里的一根钢筋。
它把那钢筋朝我丢来，钢筋破着风发出嘶鸣声朝我落下。千钧一发之际，我感到自己被拉动起来。
“黎？真的是你啊！”朔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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